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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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靳川把朵棉帶了出去,吹風醒酒。

一時興起,逗她玩兒的一句話而已。他沒料到這姑娘會當真,更沒料到她真有膽子跟他進酒吧。

她和他以為的不太一樣。

靳川垂眸看著那張酡紅嬌俏的臉,良久,吐出一個字:“呆。”

其實朵棉喝的量不多,啤酒度數也低,她這會兒的狀態,要說爛醉如泥肯定是不算的。頂多就是腦子很沈,雙腿很軟,整個人很飄。

然後特別想動彈,特別想說話。

“我為什麽突然會飛了?”她察覺到自己雙腳沒沾地,掙紮了下,暈乎乎地問。

“閉嘴。”

“……你在抱我?”

“閉嘴。”

“……把我放下來。”她皺起眉,腦子裏跟糊了團漿糊似的,甩甩頭,潛意識裏覺得有什麽不對勁,嘀咕著念出一句:“……男女授受不親。”然後捂住嘴,嘀咕:“不親。”

“喝點酒跟個瘋子似的。”靳川臉色不善。

“我想起來了……”朵棉忽然想起李未夕那張如花似玉的臉,掙紮得愈發激烈,含混不清道:“你得把我放下來,這樣讓人看見要誤會的。你應該守身如玉。”

“……”

終於,靳川的耐心達到極限。他側過頭,深吸一口氣吐出來,像在竭力壓抑什麽,然後彎腰,把自己個兒懷裏扭得跟麻花似的姑娘放了下來。

朵棉兩只腿沒什麽力氣,晃了下。

靳川一把捏住她左邊胳膊,眉擰成川,“還能站穩不?”

“嗯。”她點點頭,片刻,擡起迷離的大眼看向靳川。視線之中,周圍的夜景和路燈的光模糊成一片,只有他英俊的面容格外清晰。

就這樣對視了兩秒鐘。

“噗嗤”,朵棉忽然笑了出來。

靳川擰眉盯著她,“笑什麽。”

“你……是不是以為我喝醉了?”她擡起手指著自己的鼻尖,正色否認,“我會喝一杯酒就喝醉麽?好好笑,世界上哪有那麽弱雞的人。”

靳川嗤笑出聲。

晚風靜靜地吹著,夜色靜靜地淌著。

“唔感覺有點暈……”

朵棉揉了揉腦袋,轉頭一瞧,身旁正好是一盞路燈的燈柱子。她迷迷糊糊的,推開靳川,抱住柱子,坐在了馬路牙子上。

靳川在原地站了會兒,低頭點煙。

“你知道嗎。”朵棉把滾燙的臉頰貼近柱子。涼涼的,好舒服。她笑著,擡手胡亂指了個方向,“我從來沒有喝過酒,也沒有去過酒吧……因為我媽說,會喝酒和會去酒吧的都不是什麽好女孩兒。”

他大剌剌往她邊兒上一坐,抽著煙,聲音有點低啞地道:“我剛給你朋友打過電話,她半小時之後到。”

“喔。”

“我的意思是。”他臉色很冷靜,“這半個鐘頭,你給我老實點兒。”

“……”朵棉轉頭盯著他,一雙眼眸亮晶晶的。

靳川看她一眼。

“靳川同學。”她喊得十分正式。

“嗯。”

“你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麽……兇?”

“……”靳川頓了兩秒鐘,撣了下煙灰,“不是。”

朵棉聽完,腦子再迷糊也楞住了,感到十二萬分的費解。她皺起眉毛:“那你為什麽總對我這麽兇?”

他不耐煩,“哪兒那麽多為什麽。”

“切。”朵棉小小地嘀咕了聲,耷拉著腦袋,冷風一吹,搓了搓胳膊。

靳川註意到她的小動作,靜幾秒,脫了黑色外套扔到她肩膀上。

朵棉無意識地調轉視線。初秋的天氣已經微涼,他只穿了一件深色的短袖T恤,右手拿煙,左手伸直隨意地搭在膝蓋骨上,袖口底下的臂膀是小麥色,線條肌理分明。

所以他只穿這個,不冷嗎?

靳川看眼被朵棉攥在手裏的外套,再看眼滿臉茫然的她,瞇眼,“要我給你穿?”

“……”算了吧。她再暈乎,求生本能還是有的。

朵棉收回視線,沒有說話,只默默地把那件外套搭在了身上。

順便聞一聞。

意料中的煙草味,薄荷味……還有爽利的皂莢氣息。

這時靳川的手機忽然響了聲。

他側頭吐了口煙圈,兩指夾著煙摁手機屏,回信息。剛回完就聽見旁邊捏著他外套衣角嗅來嗅去的人忽然開口,正經八百地說:“我不喜歡你叫我‘好學生’。”

“……”靳川掀高眼皮看了她一眼。

朵棉嚴肅臉:“特別,不喜歡。”

“為什麽。”

因為這三個字從你嘴裏出來,不是好話。

也因為,

“當‘好學生’其實不好。”她一字一頓地回答。

靳川盯著她,沒有吭聲。

“你不懂,當‘好學生’實在太累了。”朵棉歪頭靠在路燈柱子上,傻笑了下,“我們,從小到大就活在爸媽和老師的期待裏,我們的人生——初中,高中,大學,專業,就業方向……有一套固定模式,每一步,基本上都被規劃好了……一百個好學生裏面,只有一個能真正實現屬於自己的夢想,另外九十個,會放棄夢想。”

她扭頭看向靳川,“你猜剩下的九個是怎麽樣?”

靳川盯著她,目光深得像口井。

朵棉繼續:“剩下的九個,到老也許都不知道‘夢想’這玩意兒,究竟是什麽。”

“社會的要求,世俗的眼光,其實是一道無形中的桎梏,禁錮了太多好學生的思想和靈魂。大人們定義下所謂的“好”和“不好”,強迫我們向社會低頭,對現實妥協。夢想兩個字,會離我們越來越遠。”

說到這裏,她猛地站了起來,音量拔高:“我不喜歡補課不喜歡分數不喜歡排名!我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不喜歡當好學生!真的特累!”

“我其實不想變成那樣。”她聲音小了些,仰起頭,迎著愈發猛烈的夜風深吸一口氣。

不想變成那樣……

哪樣呢?

按照父母的計劃和安排,學習,考大學,報讀就業前景極佳的大數據專業,然後工作,結婚,日覆一日,被現實打磨得世故,圓滑,適應社會,變成曾經的自己最討厭的樣子。

只能就這樣了吧。

只能就這樣了嗎?

周圍燈紅酒綠,車水馬龍,酒吧裏又進去幾個穿著時尚的年輕人。朋克頭皮夾克,看起來離經叛道。

朵棉站在路燈底下,光把她的影子,拉成長長的,孤單的一道。

靳川仰頭瞧著她。

這個角度,路燈的光暈將好投在她的頭頂,光影交錯,迷離不真。她微醺的臉蛋兒有些模糊。

世界都安靜了。

良久,朵棉才幹巴巴地笑了兩聲,坐回來,“不好意思,是不是適應不了這麽矯情又中二的畫風。”

靳川答非所問,語氣淡淡地說:“酒醒差不多了?”

好像腦子是沒之前那麽暈乎。

她點點頭。

“手機給我。”

“……”朵棉不知道他要幹什麽,想了想,還是遞了過去。

靳川翻開短信息隨便摁了幾下,把手機丟還給她,站起身,到路邊攔出租。

朵棉皺眉,追著上前幾步,“你拿我手機幹嘛了?”

“告訴你朋友她不用來了。”

“嗯。”她讚成,“確實不用那麽麻煩曉雯,我可以自己回去。”

“你家門禁是幾點。”靳川沒什麽語氣地問。

“……八點。”朵棉幹咳了一聲,“不過今天我爸媽都不在家,門禁什麽的,可以靈活調整。



他深吸一口煙,點頭,“行。”

“?”行什麽?

靳川掐了煙頭隨手丟進垃圾桶裏,指了指背後的酒吧,“走。”

“又回去?”朵棉皺眉,“回去幹什麽?”

他笑得痞氣又放肆,“送你個禮物。”

直到十分鐘之後,朵棉才反應過來,靳川口中的那個要送給她的禮物,是什麽。

她站在酒吧舞臺下方的舞池區域。周圍有很多跳舞的年輕人,大家踩著鼓點,放肆地大笑。

突的,整個酒吧大廳光線驟暗。

那種能震碎人耳膜的音樂聲也消失了。

隨之響起的是一陣舒緩而熟悉的前奏。朵棉眸光微閃,在一片暗光中擡起頭。跳舞的人群在短暫的驚訝之後站定了,笑起來,揮舞雙手打節拍。

充滿鮮花的世界到底在哪裏,如果它真的存在那麽我一定會去。

我想在那裏最高的山峰矗立,不在乎它是不是懸崖峭壁。

用力活著用力愛哪怕肝腦塗地,不求任何人滿意只要對得起自己。

關於理想我從來沒選擇放棄,哪怕在灰頭土臉的日子裏……

……

朵棉聽見周圍不少人開始跟著唱。越來越大聲,逐漸的,歌聲如潮。

“向前跑,迎著冷眼和嘲笑,生命的廣闊不歷經磨難怎能感到。命運它無法讓我們跪地求饒,就算,鮮血灑滿了懷抱——”

朵棉忽然濕了眼眶。

大腦中殘留酒精的作用下,她在一片人聲中,平生第一次聲嘶力竭地唱:“繼續跑,帶著赤子的驕傲,生命的閃耀不堅持到底怎能看到,與其茍延殘喘不如縱情燃燒吧,有一天會再發芽——”

吼完最後一個字,她仿佛被抽走最後一點力氣。

然後不知怎麽就笑了。

歌手唱到了最後一句:

為了心中的美好,不妥協直到變老。

血液裏有什麽在蠢蠢欲動,她知道有什麽醒過來了。然後,朵棉聽見一個聲音問她:為什麽不去做那一百分之一。

人其實很容易就能明白你不想要什麽。但最難的是,弄清你想要什麽。

想要什麽呢。

“……”朵棉轉過頭,靳川站在人山人海的另一端,抽著煙,好像在看她,又好像沒有看她,面容眉眼都籠在暗光裏。與世隔絕,遙不可及。

Chapter 17

從酒吧出來時已近晚上十一點。朵棉酒勁已經消了大半,但腦子還是有點暈乎。純粹給酒吧裏的音響震的。

她擡手捂了捂臉頰,滾燙一片。

靳川攔下一輛出租車,叫朵棉坐到後座之後,自己拉開另一邊的車門也坐了進去。

“兩位到哪啊。”司機問。

靳川側目瞧朵棉,“住哪兒。”

聞言,朵棉下意識地報出一個地址,幾秒後反應過來什麽,楞住,“你要送我回家?”

“嗯。”他閉著眼仰頭靠在椅背上,臉色淡淡的,一副不怎麽想說話的樣子。

她有點尷尬,遲疑道:“……這樣,怎麽好意思。太麻煩你了。”

靳川眼也不睜,“你他媽給我添的麻煩多了去了,不差這一次。”

“……”大爺你非得這麽直白不做作嗎餵。

朵棉默。

之後一路都很安靜。

十來分鐘後,出租車靠邊停下。朵棉推開車門下了車,深呼吸,準備跟車上的大爺真誠地道個謝並友好地說聲再見。然而一回頭,大爺站她跟前。

朵棉囧了,“……你家也是住這附近麽?”

靳川:“不是。”

她皺眉:“那你跟我下車做什麽?”

“送你回家。”

朵棉嘴角一抽,擡手,指指位於街對面的小區大門,“……我家就在這兒,走兩步就到了。”

“嗯。”他的反應很冷淡。

“……你還要送我進小區?”朵棉意識到什麽,忙忙擺手,“不用,真的不用,這兒已經很安全了。現在時間很晚,你早點回去休息吧。”

靳川撩起眼皮看她,語氣淡淡的,“吃飽了撐的想散會兒步,不行?”

朵棉被嗆住。

行行行,當然行,您老人家說地球是方的是個大餅都行。所以?嗯,好的,她已經做好準備迎來新一輪的尷尬了。

朵棉沒有帶刷小區大門的門卡,時間太晚,門衛室的保安大叔又半天叫不醒,她無奈,只好選擇從另一道不用刷卡的側門進小區。

其實側門這條路離朵棉家的單元樓更近,但是這條路的路燈壞了,黑漆漆一片,所以她晚上的時候幾乎不會往這兒走。

好在這會兒不是她一個人。

思索著,朵棉不露痕跡地往旁邊看了眼。

今天晚上是多雲,沒有月亮,也沒有月光,視野裏彌漫著大片黑暗。靳川俊朗的側顏隱匿於暗處,唇微抿,咬著一根沒點著的煙。

又是煙啊……

知不知道煙抽多了對身體不好啊你。她癟了癟嘴,收回視線。

突的,

“今兒第一次喝酒?”黑暗中,靳川的音色聽著尤其低沈。

分明是一個問句,但他語調太平,整段詞句毫無起伏,又更像是不需要得到答案的陳述句。

朵棉滯了幾秒鐘,默默的:“……嗯。”

“挺能啊。”他皮笑肉不笑。

“……一般吧。”她幹巴巴地回。

“以後給我滴酒不沾。”

“……”嗯?她眨了眨眼,有點詫異地擡頭看他。

靳川不耐煩,“聽見沒有。”

聽倒是聽見了。不過,你這語氣是不是有點太奇怪了點……

朵棉心裏升起一絲異樣,微皺眉,遲疑了幾秒鐘才回答:“我現在知道自己酒量不好,會註意的。”

靳川最後把朵棉送到了她家的單元樓下。

他把煙點著,目送那道纖細人影兒消失在樓道拐角處,轉身走了。

家裏黑漆漆的。

朵棉鞋都沒換就跑進了臥室,打開窗戶朝下張望。

靳川的背影在黑暗中遠去,融入夜色。

“……”她關掉窗戶坐回床上,聽見手機響了。

朵棉看了眼來電顯示,是張曉雯。

“餵。”

“你到家了嗎?”聽筒裏,好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著急。

“嗯,已經到了。”朵棉笑笑,“你別擔心。”

張曉雯聞言松一口氣,“剛才靳川給我打電話說你喝多了,把我嚇得夠嗆,後面又說你清醒了……對了朵棉,這大晚上的,你怎麽會和靳川在一起啊?”

“之前我幫過他一個忙,他請我吃飯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,反正你安全到家就好。”張曉雯頓了幾秒,語氣有點猶豫:“你之前不是說,靳川有個女朋友?你們這樣單獨出去吃飯,他女朋友不會生氣麽?”

朵棉眸光閃了閃,笑了下,唇角的弧度微僵,“……好像是不太合適,以後我會註意的。”

“嗯。”

沒過多久張曉雯那邊就掛斷了電話。

朵棉發了會兒呆,甩甩頭,拿起換洗衣物進浴室洗澡。

也不知是怎麽的,她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心理學書籍。上面說,你缺少什麽,就會被什麽所吸引,原因是人潛意識裏總想要達到“圓滿”。

所以才說最吸引月亮的,是太陽。

海子不也說過嗎——你來人間一趟,總得見見太陽。

朵棉鬼使神差地想:她大概是見到了。

那個堪稱恣意瘋狂的夜晚,在朵棉半醉半醒的腦袋裏紮了根。以致,在之後連續一周的時間裏,她手機音樂播放器裏循環的歌,都是GALA樂隊的《追夢赤子心》。

她甚至還把整首歌的歌詞,抄在了一個本子上。

世上好聽的歌,數不勝數,能與人靈魂產生共鳴的卻少。朵棉欣賞這首歌傳達出的精神力量,一種自由的,張揚的,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特有的抱負和理想。

這就是那晚靳川送給她的“禮物”。

不可一世,不畏世俗。

亦如他這個人。

九月末,第二天就是國慶假期,全校浮躁,從高一到高三基本都處於“無心學習”狀態。晚自習的下課鈴一響,陸易直接跳到了板凳上,揮舞著校服,高呼:“放假了!”

呼聲如號角,引得全班爆炸式沸騰。

張曉雯把剛買好的幾本小說塞進書包裏,興沖沖地問朵棉:“假期怎麽安排的?”

朵棉癟了癟嘴,有氣無力道:“我媽給我請了家教老師。”

“家教?”張曉雯皺眉,“你不是在補習機構上課麽?為什麽還要請家教?”

朵棉說:“我們小區有個和我一樣讀高三的學生,把《高等數學》都自學完了。我媽聽說之後就給我找了個家教老師,要我也提前學。”

聞言,張曉雯一口老血噴出五米,“也就你這麽軟。換成我媽這樣,我非得跟她大吵一架不可。”

朵棉無奈地尬笑。

兩人又東拉西扯閑聊了幾句。

張曉雯跟幾個順路的女生一起走了。

前排,正在寫作業的陸易回過頭,嘖嘖感嘆,“朵棉,照你媽這德行,你的未來從吃喝到拉撒該不會被她全全包幹吧?”

朵棉想翻白眼,拿食指戳了戳陸易的肩,“大哥不要笑二哥,都差不多。你媽不也是這樣的麽。”

陸易被硬生生噎了下,嘆氣,“唉,難兄難弟。”說完,十分自然地伸手,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瓜。

“唉。”

“為了表達我對你的深切同情,我決定晚上帶你這只菜雞吃雞。回家上線叫你。”

“……”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好嗎?以她現在的水平,誰帶誰還不一定吧……朵棉額頭滑下一滴冷汗,剛要反駁,卻聽見背後忽然“哐當”一聲。

熟悉的“靳大爺式”錯凳子。

背後,靳川臉色很淡,單手拎起書包撂肩上,冷冷看了眼朵棉戳在陸易肩膀上的白生生的指頭,又冷冷看了眼陸易放在朵棉腦袋上的手,最後收回目光,面無表情地走了。

“……”兩人莫名其妙。

是錯覺嗎?

怎麽感覺這位大爺有點生氣……誰招惹他了?朵棉狐疑地撓了撓頭。

國慶長假開始了。

朵母給朵棉請的家教老師是一個知名高校的研究生,長相清秀,穿著樸素,隨時都戴著一副黑框眼鏡,叫陳舒彩。一看就是尋常人家出來的老實孩子。

陳舒彩很聰明,成績優異,也很有耐心,朵棉和她相處得非常愉快。

每天的課程照常上。

閑暇時間,陳舒彩會跟她聊一聊大學生活。

“大學和高中不一樣。大學相對來說比較自由,每個人除了學習之外,還可以參加很多自己感興趣的社團,在那裏,你會遇到很多跟你志同道合的朋友。”

朵棉對陳舒彩口中的‘自由’充滿好奇,“那你參與了哪些社團?”

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安排,陳舒彩笑了下,回答道:“電競社。“

朵棉怔住,“電子競技?”

“對。”陳舒彩的笑容有些靦腆,“我小時候是學彈鋼琴的,所以我的手速天生很快,我大學那會兒,正好是某個游戲最巔峰的時期,我玩兒那個比較有天賦,個人也很喜歡……大二那一年,還有一個職業戰隊聯系過我。”

“哇。”朵棉睜大了眼睛,“我幾乎沒見過電競行業有女職業選手,你好厲害。那你後來去那個戰隊了麽?”

“……”陳舒彩搖了搖頭,眼底有難以掩飾的失落,“我爸媽……對電子競技這個行業不太了解,所以並不支持。他們覺得,我成績還不錯,不能因為打游戲這種事耽誤了自己的前途……”

“他們覺得?”朵棉皺眉,“前途是你自己的,為什麽不能讓你自己決定。”

陳舒彩苦笑了下,然後給出的回答,很文藝:“可能,我缺少為了夢想去對抗全世界的勇氣。”

所以選擇妥協。朵棉在心裏幫陳舒彩補完這句沒出口的話。

今天的高數內容上完了。

陳舒彩走出臥室,去跟守在外面的朵母交流朵棉的學習情況。

朵棉沈默幾秒,拿出手機,進入微博,點開MYS戰隊的官方微博界面,手指翻動,找到那條點讚量最多的內容。

我們的世界引力之強,連光都會彎曲。

再往下滑動,找到那條熱評:去年Broken為了SLI烏克蘭邀請賽放棄了高考……

她忽然感嘆,世界上像陳舒彩的人,數不勝數,Broken卻只有獨獨一個。

看著屏幕,朵棉怔怔的有些出神,就在這時候,一個電話打了進來。她嚇一大跳,看眼來電顯示,是一長串陌生號碼。

猶豫片刻後,她接起來,試探的語氣:“……餵?”

令朵棉萬萬沒想到的是,下一秒,聽筒裏傳出了沒什麽語氣的三個字:“在哪兒。”

是靳川的聲音。

Chapter 18

朵棉楞了足足三秒鐘,才反應過來,回答:“……家。”

“出來。”

“……什麽?”出哪兒來,出來幹什麽……您很享受這種每次一開口就把人弄懵的感覺嗎……

“我就在你小區大門口。動作快,我不喜歡等人。”靳川說完就掛了電話。

臥室裏,書桌前,朵棉捏著手機簡直快風中淩亂。

靳川居然跑她家小區門口來找她?什麽情況?他居然偷偷記下了她家的地址?而且,這位大爺到底是有多閑,放個國慶都要來欺壓她一波?

蛇精病啊。

她皺眉,糾結好一會兒才拿起鑰匙走出臥室。

朵母正和陳舒彩坐在客廳沙發上聊天,看見朵棉出來,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朵棉幹笑了下:“我同學有事要找我,我得出去一趟。”

朵母聽完就皺起了眉,“你功課做完沒有?”

“今天的已經做完了。”

“陳老師給你布置的高數題呢?”

朵棉頭垂得有點低,頓兩秒,“回來就做。”

“不行。”朵母一副沒得商量的語氣,“這個國慶我本來就沒給你安排玩兒的時間。九月份的月考,你年級排名下滑了好幾名,再這樣下去怎麽得了?你玩心大,沒有克制力,媽媽就要幫你克制。”

“……我同學就在小區門口等我。”朵棉覺得很無力。

“我說不許出去就不許出去。”朵母的表情更加嚴厲,“哪個高三學生有時間玩兒?我問過你們班主任,想考B大的大數據專業,你至少得讓自己的成績在年級前十,自己看看離目標和夢想還差多遠。”

……算了吧。

B大,大數據專業……都是你們的夢想吧。

我不喜歡,不感興趣的事,為什麽要為它那麽拼命?

朵棉垂著頭咬了咬唇瓣。原本不出去也沒什麽的,但這種情形……她深吸一口氣,態度堅持:“我今天該做的功課已經做完了,我覺得自己可以出去玩。”

聽完這話,朵母明顯一楞。

女兒向來懂事又聽話,從小到大都對他們言聽計從,她說一,女兒絕不會說二。今天是怎麽了?

客廳裏有剎那安靜。

一旁的陳舒彩見兩人之間氣氛微僵,笑了下,柔聲打圓場:“阿姨,朵棉這兩天學習認真,作業的正確率也很高。雖然高三學習緊張,但她是聰明孩子,適當放松和娛樂是有好處的。您就讓她去吧。”

朵母看了眼陳舒彩,又看了眼杵在跟前的朵棉,表情有些松動。

朵棉還是低著頭,沈默裏透著倔。

數秒鐘後,朵母擡頭看了眼客廳墻上的掛鐘,不怎麽情願道:“現在是下午三點,晚飯之前必須回來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朵棉臉上綻開一抹笑,看眼陳舒彩,動動唇形朝她說了兩個字:謝謝。然後小跑著一溜煙兒地出了門。

陳舒彩目送那道背影離去。

朵母嘀咕,“這孩子最近怎麽了。”

陳舒彩笑道:“阿姨,偶爾還是應該問問她喜歡什麽,不喜歡什麽。”

“小孩子嘛,除了喜歡玩還能喜歡什麽。”朵母絲毫不以為意,擺擺手,“聽大人的話總是沒錯的。”

陳舒彩笑了下,沒有再說話。

朵棉遠遠就看見了站在她家小區外頭的高大身影。大下午,太陽明晃晃的,那人一身深色運動裝,長腿修長又筆直。

長那麽高是要和電線桿一較高低嗎。

朵棉在心裏暗搓搓地diss。

她走過去,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往回收,“哈嘍,找我幹什麽呀?”

靳川盯著她笑彎成月牙的一對大眼,不鹹不淡來了句:“見我至於這麽高興麽。”

“……”她高興跟見你有什麽關系啊餵。

朵棉被他嗆了下,調整調整面部表情,接著道:“請問有什麽事。”

“你忘了件東西。”他語氣懶洋洋的。

“嗯?”她狐疑。忘了什麽東西?她自己怎麽不知道?

靳川沒說話,擡手遞過來個什麽。

朵棉垂眸一看,是一本語文練習冊和三張模擬試卷。她囧。差點忘記自己要幫這個大爺寫作業寫到高考畢業的事……

“胖丁說,這些內容都是做完自己修訂,都有標準答案的。”朵棉試著解釋。

“嗯。”

“……如果不想做的話,也可以直接照著答案抄。”

“嗯。”

???嗯個鬼啊,你連把答案往卷子上抄都非要我給你抄?你不要欺人太甚啊我跟你講,債主了不起嗎,長得高了不起嗎……朵棉內心滾過滿屏彈幕。

靳川淡淡的:“拿著。”

“……哦。”

然而最後她還是慫了。乖乖伸出雙手,把那些卷子和練習冊接了過來,捧貢品似的。

“下午有空沒。”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。陽光很燦爛,他瞧見她領口上方露出一截纖細的脖子,柔美的線條往上延展,幾縷碎發掉在耳邊,白皙小巧的耳半遮半掩。

朵棉聞言滯了下,不答反問:“你還有什麽事?”

“約你打游戲。”

“……”朵棉心跳莫名漏掉幾拍,沈默兩秒鐘,搖頭,“我不去。”

話說完,周圍氣壓明顯便降低了好幾度。靳川看著她,臉色冷靜,整個人帶著一股烈日當空都擋不住的涼意。

足足過了兩分鐘。

靳川轉身,沒什麽語氣地撂下兩個字,“跟上。”

……奇葩當久了是不是會聽不懂正常人類的語言。朵棉皺起眉,站在原地一步也沒有動,“我都說了不去了。”

“我說,跟上。”對方語氣微沈。

“我說,我不去。”他這種態度令朵棉莫名感到不滿。她抿抿唇,深吸一口氣,盡量心平氣和地說:“我還有很多題沒有刷完,先回去了。再見。”說完轉身就走。

邁出三步不到,背後那人的嗓音便再次冷冷響起,“一個多星期了。打算躲老子到什麽時候。”

這句話令朵棉成功停下了腳步。

她回過頭,靳川就站在幾米遠外看著她,沒什麽表情,但眼底的寒色,百米之外人畜勿近。

朵棉忽然很委屈。

老是這麽兇,她欠你錢?

……好吧確實欠你錢。但是,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麽莫名其妙地來招惹她?看她人傻好欺負還是怎麽著?逗她好玩兒還是怎麽著?

那就聊一聊好了。

……可,這個環境不太合適。

朵棉扭頭看了看周圍。小區門口人來人往,有買菜的大媽,遛狗的大爺,還有不少追逐打鬧的小朋友。

已經有不少人註意到這對好像在鬧什麽矛盾的年輕人,悄悄擡眼打望。

“……咳。”朵棉有點尷尬地清了清嗓子,上前幾步,壓低聲朝靳川道:“我們到那邊去說。”說完,純粹無意識的舉動,拽過他往旁邊的小巷子走去。

靳川垂眸,扯住他袖子的那只小手軟軟的,雪白雪白。

看了會兒,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。

兩個人很快在小巷子裏站定,相對無言,氣氛微妙。

“汪汪……”一只小狗搖著尾巴從朵棉身邊跑了過去。

她閉眼,做了個深呼吸。

冷靜,你要冷靜,你是占理的那一邊,輸什麽不能輸氣勢。朵棉給自己做了會兒心理建設,然後睜開眼睛,自認很有氣勢地開口了:“你……”

“說吧。”靳川靠墻站著點了根煙,語氣很淡。

“……”哈?

我說?我說啥?

朵棉被這招先發制人給弄懵了兩秒鐘,“說什麽?”

“幹什麽躲我。”

“我什麽時候躲你了?”她幾乎是脫口而出。說完,又有點底氣不足。自從上次從酒吧出來,她好像,貌似……確實有那麽一點點,隨時隨地,刻意避開他。

但這種行為是有原因的。

對面,靳川似笑非笑地盯著她,眼神玩味直接,像要在她臉上戳出一個窟窿。

好一會兒,朵棉認命地改口:“……也不算故意躲著你吧。我只是覺得,前段時間,我們倆走得……”伸出小拇指比劃出一段微弱差距,“太近了一點。”

靳川語意不明地重覆:“近了一點。”

“嗯。”所以,你這個有女朋友的人沒發現不合適嗎?

他食指撣煙灰,往前走了一步,“多近?”

距離驟然縮短。

朵棉被這舉動震得連退兩步,心跳加快,說話也有點磕巴了,“……就是不太合適的那種近。”

靳川繼續往她走。

她也繼續退,然後輕輕一聲“咚”,後背抵上墻壁。

無路可退了。

……令人恐懼的身高差。

好害怕。

朵棉低著頭,臉上大紅,聽見自己的心跳一陣比一陣快,幾乎要突破極限。然後就看見那人擡起了雙臂,將她限制在墻壁和他之間。

靳川埋頭貼近她,又在離她的臉幾公分遠的位置,停了。

“有這會兒近麽。”他淡聲問,煙草味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。

朵棉註意到,靳川說這句話時,語氣隨意,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和往常沒有絲毫分別。他真冷靜得不像正常人。

“你……”她手心全是汗,清了清嗓子,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,“你能不能,站遠一點說話。”

他紋絲不動,還是那句話,“為什麽躲我。”

“……我怕李未夕誤會。”她終於還是說了出來。

誰知,靳川聽完這句話,靜兩秒,忽然笑了。

空氣有三秒凝固。

“兩件事。”他看著她,“一,李未夕是我兄弟的女人,我說過,我和她什麽關系也沒有。二。”

“……”她詫異,微微睜大了眼睛。

“做賊的才心虛。”

他低沈的嗓音鉆進她耳朵,意味綿長,“朵棉,你虛什麽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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